某网络文学平台的一份AI协议引发网络写手们的联名谴责。
近日，多名网络作家在社交媒体上透露，字节跳动旗下网络写作APP番茄小说的合同协议中新增了一项《AI训练补充协议》，要求作者同意将其作品“喂”给平台的AI进行内容开发，此举引发网络写作圈轩然大波。
根据协议，签署后，作者作品及相关信息全部/部分将用于平台AI模型训练或其他新技术研发应用场景，训练及制作内容受平台版权保护。若签署，作者将“优先参与平台AI新功能内测”。
AI对于内容创作的影响有多大？
澎湃新闻记者注册番茄小说APP发现，APP目前拥有AI扩展、AI改写、自定义描述、AI续写等AI助手相关功能，作者在使用相关功能前需要同意AI相关注意事项。
根据注解，使用本服务上传、发布或传输内容或者使用本服务生成输出内容，即代表您有权并同意永久地、不可撤销地、免费地授予时光芬然公司（及番茄小说母公司）及其关联公司所有产品或服务在世界范围内存储、使用、出版、复制、修改、改编、出版、翻译、创作衍生作品、传播、表演和展示信息内容的权利。
同时，番茄小说亦被授权可以将信息内容全部或部分地纳入其他任何形式的作品、媒体或技术中；利用信息内容来优化模型和服务，以及将上述权利全部/部分地转授权给其他第三方以上述方式使用。
“番茄的AI小说账号里，有的AI每天更新50部小说，有的一个月更新几千万字。”网络作家“小鹿”告诉澎湃新闻，“每一部小说都是作家日夜操劳的结晶，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逼迫AI写作，就像眼睁睁看着孩子刚出生就成为别人身体的一部分，作家会心痛不已。此外，AI用‘孩子’训练出新文本后，平台可以举报‘妈妈’抄袭，存在诸多法律风险。”
事实上，类似的AI助手在网络文学行业已经得到广泛应用。
对此，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团委员、上海网络作家协会会长薛宏对澎湃新闻表示，短期内实际影响并不大，“对注重情节设计、人物描写的小说不会有太大影响，对有自己独特世界观和架构的头部作家来说，这可能是一个更便捷的创作工具。”
网络作家“大白之助”也认同上述观点，“目前AI创作的小说很呆板，人物塑造也欠缺，无法模仿人类的口语。从AI的创作水平来看，还没有赶超人类的迹象，但可能会取代一大批草根作家和造势工作室。”
“网络文学创作中的28效应很严重，目前受人工智能影响最大的是草根写手，约占90%，他们想从事这个行业但尚未形成稳定收入，对他们的冲击最严重。而对于顶级写手来说，人工智能还远没有发展到能影响他们的程度，他们往往不在意。”大白君坦言。
谈及番茄小说AI协议遭集体抵制的原因，他表示：“其实网络文学是一个以爱为动力的行业，很多作家投入了大量的心血和热爱，除了写作，没有其他技能。如果AI取代了他们的谋生方式，那将颠覆他们的生活。”
曾被评为“网络文学圈十二天王”之一的知名网络作家“说着肘子”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AI确实在冲击草根作家的生存空间，AI超强的学习能力或将威胁到网络作家的创作地位，甚至导致整个网络文学创作生态发生改变。
作家们的强烈抗议，迫使平台做出一些让步。7月23日，番茄小说相关负责人向澎湃新闻透露，对于签订了补充协议或签订了包含人工智能辅助写作条款的合同的作者，番茄小说已上线取消相关条款的功能。用户可通过番茄作家助手APP和番茄小说网作者工作站发起相关条款的取消。
事实上，利用AI辅助创作，在各类网络写作平台上已经十分常见。
去年7月19日，阅文集团宣布推出国内网络文学行业首个大模型“阅文秒笔”，以及基于该大模型的应用产品“作家助手秒笔版”，为作家创作网络文学打造包括作家服务、数据运营、技术工具等在内的支撑举措。
当时，阅文集团总编辑杨晨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和纸笔、电脑一样，AI对作家来说也是一种辅助工具。“AI最终不会直接生成一本小说，但对写作应该会有很大的帮助。每个作家可能都有薄弱的地方，AI可以帮你弥补其中的一些。”另一方面，对于作家来说，在AI的帮助下，如何组合文字、用什么样的逻辑讲述什么样的故事，“这些都是作家写作的根基。”
同月，“七猫”平台宣布，基于与百度“文心易言”合作，为作者提供“AI助手”等相关辅助写作功能，可提供历史文化信息、命名人物、生成场景描述等。
去年10月13日，中文在线发布中文逍遥模型，可为整个创作周期提供功能助力，从故事构思、情节安排、内容写作，到人物对话、插画制作、内容评价等，可以一键生成万字，一图写小说，一次看懂百万字的小说。
对于AI创作会不会同质化的问题，中网文创CEO童志磊曾对澎湃新闻记者表示，AI辅助创作，并不意味着创作权完全移交给大品牌，作者也绝不会成为AI的“奴隶”。
“中国现在有1000多万网络作家，每年产生的作品数量以百万计，没有一个读者能够把所有的作品都看完。”童志磊说，辅助创作的功能不会导致供给出现特别大的差异，反而会给头部作家带来更多的帮助。
尽管AI已深度融入网络写作，但据多位业内人士分析，番茄小说是目前唯一一家直接宣布将语料“喂”给大模型的平台，引发了激烈的抗议。“其他一些平台也有AI助手，但都是以辅助写作的工具形式出现，比如帮忙取名、描写场景等。暂时没听说其他平台用人工智能代替作者。”雪红说。
专家呼吁充分保护版权人的合法权益
浪潮已经来临，不管网络作家愿意与否，AI改变文学创作似乎已经成为必然趋势。
今年5月，华东师范大学王峰教授出版了首部由人工智能完成的百万字小说《命运使徒》。据了解，《命运使徒》采用“国产大语言模型+提示词工程+人工后期打磨”的模式，其中AI贡献率高达70%，剩下30%则由人类精心策划打磨。
当时，王峰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不懂用AI的文学创业者十年后可能就失业了。“随着AI技术的不断进步，熟练使用AI也将成为一项关键技能。不能适应并有效使用AI的个人，可能会在职场竞争中落败。”
华东政法大学竞争法研究中心执行主任翟炜告诉记者，利用AI生成语料时，需要充分保障版权人的合法权益；平台只有在获得版权人的许可和授权后，才能将版权作品作为AI训练的语料。这样才能保持原创作者的创作热情，激发文学领域的创新动能，产生更多优质作品。这些优质作品又能通过许可和授权，进一步成为平台AI训练的优质语料，推动AI技术的迭代更新，从而形成创新驱动的良性循环机制。考虑到AI训练需要大量的语料，平台可以考虑在公平合理的原则下，通过一般授权、集体授权等方式获取用作AI语料的版权作品。
翟炜表示，如果平台利用作者对平台的依赖性，违背作者的独立意愿，或者拒绝向作者提供合理价格，而强制或者变相强制作者向人工智能提供其创作素材，这样的要求是不合理的，平台与作者的权利义务并不平等。这种情况下，如果平台具有市场支配地位，也可能构成滥用市场支配地位。如果平台与作者在平等自愿协商的基础上达成协议，平台向作者提供合理价格，作者授权平台将其作品作为人工智能的训练素材，那么这样的协议是合法合理的正常市场交易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