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很早就开始讲故事，远在小说家出现之前。也许未来小说家这个职业会消失，但故事是永恒的，会永远陪伴人类征程。”
8月13日晚，中国作家李敬泽在2024上海书展暨上海国际文学周主论坛上率先发言，“今晚我们以‘故事的边界’为主题，向讲故事的人致敬，向行走在无数故事里的人致敬，希望我们都能成为有故事的人。”
2024上海书展·上海国际文学周主论坛活动海报
本届主论坛围绕“故事的边界”展开，分为上、下两个部分，由复旦大学学者包慧仪、李双志分别担任学术主持人，安哥拉作家何塞·爱德华多·阿瓜卢萨、美国诗人弗罗斯特·甘德、法国作家克里斯蒂安·加尔赞、俄罗斯作家叶夫根尼·沃多拉兹金、日本作家凑香江、辻村风月、西班牙作家安德烈斯·巴尔巴、匈牙利作家巴尔蒂斯·阿提拉、美国漫画家丹·诺特，以及中国作家李敬泽、邱华栋、尹雪云、吕新、薛舒、袁小乙、刘达贤、范晔、赵松等作家轮番上台发表主旨演讲。
故事开始了
李敬泽对故事最初的认知，来自于他的奶奶，一个一生生活在北方农村的农家妇女。在奶奶的叙述里，故事总是从过去开始，人物一般都是住在村口枣树下的爷爷。故事里的爷爷还是个年轻人，他会在树下遇见美女，或者遇见狼。
“那时我就知道故事已经开始了。”
李敬泽
李敬泽说，故事是封闭在过去的，总是来自人类过去的经验，但故事的魅力就在于，在封闭过去的同时，也向未来、向高度的不确定性开放。“我们都知道，当那位年轻的农民走到村口的枣树下时，他开始面对真实的故事，他的人生，甚至他世界里的例外和意外。”
因此，李敬泽认为，故事的本质是无边界的，或者说故事的本质是人类如何不断跨越边界，通过自我选择、自我创造，迎接一个新的自我、一个新的世界。
“这些年我看过那么多故事，但我觉得枣树下的爷爷才是所有故事永远的主角。故事的本质就是跨越边界，是人类奔向更美好、未知的全新自我、全新世界的召唤力量。”
想象力飞翔
“有人问我：叙事的极限是什么？我写作是为了抵抗极限。我在写作中一直试图做的是，如果不消除它们，至少也要扩大它们。”安哥拉作家何塞·埃德华多·阿瓜卢萨说，写作可以扩大无知的界限，跨越将我们与无知分开的界限，超越可能性的界限。“我相信作家唯一的极限就是他的想象力。”
想象力也是中国作家非常珍惜的东西。中国作家邱华栋在他的新作《空城纪事》中分享了一匹花斑马的自传。“这匹来自时间深处的花斑马，穿越了数千年，经历了许多生死。它隐喻着作家必须拥有创造力和想象力，才能让自己的写作飞翔奔跑，并给世界带来杰作。”
范野
中国作家范晔从乌拉圭作家爱德华多·加莱亚诺的《拥抱之书》中提取了一个细节：“马里奥·蒙特内格罗把孩子们讲的故事写成了歌曲。他怀里抱着吉他坐在地上，孩子们围成一圈，这些孩子或小兔子给他讲了七十只小兔子叠起来亲吻一只长颈鹿的故事……”他把这句话改写成了一篇短篇小说，收录在《时光熊、镜中虎和隐形小猫》中。对于打开故事的“边界”，范晔说：“至少让故事做兔子对长颈鹿做的事。”
中国作家吕辛把故事分为两类：自己的故事和所有别人的故事。他认为，故事的边界是存在的，也只能存在于每个人的认知中。认知是衡量故事程度的尺度，程度不够，故事就僵硬；程度过重，就会超出经验。
中国作家赵松认为，当代作家应该超越理性和逻辑，创作出充满可能性、开放且引人入胜的故事。无论小说家的结局如何，他们的出发点都是打破“故事的边界”。
张嘉炜
作家张家伟说：“不同的人，讲述同一个故事的方式不同。”大仲马用宏大的历史作为钉子，把小人物的故事挂在了上面。每一个普通人，也都有讲述故事的欲望：张家伟的《爱情故事》以父母的故事为中心，用自己的想象去填补空白，这对他来说是一种乐趣，也是一种治疗。这正是我们乐于一遍又一遍地讲故事、听故事的原因：我们讲的故事，无论有多么相似，都是我们想让别人知道的我们，我们讲故事的方式，某种程度上，就是真实的我们。
存在界限吗？
在法国作家克里斯蒂安·加桑看来，小说的特殊性在于它用它不是的东西来定义自己，它的使命是拥抱世界的完整与丰富。“小说作品不应该有边界，因为它让我们在面对外部世界的同时思考内心世界的复杂性，丰富我们的想象力，最重要的是，加强我们的反思、批判距离、同理心，以及对先验矛盾观点的思考。”
梁桂柏
旅美科学家、作家梁桂白坦言，自己并不喜欢“边界”，因为边界必然是限制。但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曾告诉他，边界就是用来突破的，没有边界就没有突破。“从文学和写作的角度看，我们还有很多‘边界’需要突破。”
美国作家、保护生物学家乔纳森·斯莱特表示，有效的保护还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打破界限并讲述能引起读者共鸣的脆弱物种故事。
匈牙利作家巴尔蒂斯·阿提拉也说，作家不喜欢边界，因为他们追求无限的创作。但他们也必须面对来自边界的挑战，比如语言。“真正无边界的不是作家创作什么，而是他所创造的东西——也就是他自己。作家从虚无中挖掘自己，创造自己，世界由此慢慢展开。”
凑金江
凑香奈惠是日本推理小说作家。她认为，在不同的领域，“界限”有着不同的外化形式，而在推理小说领域，“界限”意味着“法律”、“伦理”、“规范”。相比于注重破案快感的推理小说，她更喜欢写“正义界限”之外的故事。
中国作家袁小懿从米兰·昆德拉的解读出发，探讨“边界”的意义。她认为，真正的小说家本质上是一个跨越边界的旅人。“在人工智能日益侵入我们日常生活的今天，相较于人类历史上其他翻天覆地的创新，我们或许应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呼吁和捍卫边界的存在。否则，我们早已滑入昆德拉所定义的边界彼岸的‘无意义’。”
作家走走将故事比作女性的身体，有性别、性情的自由，但也有界限，因为不是永恒不朽。但正如女性的身体可以毫无排斥地接受、交叉、诞生完全的他者，套娃文本、元小说、无限退却也是尊重差异、蕴含无限可能的写作形式，故事因此可以无界。对于写作而言，如何突破故事内外各种空间限制，让角色既有自主的主体，又有自由的主体，是作家需要不断学习、漫游的过程。
